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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臺風，又是暴雨。

前不久，記者輾轉(zhuǎn)趕赴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卓洋鄉(xiāng)莊里村，恰逢“鲇魚”臺風肆虐八閩大地。村民們緊閉家門，但誰也沒睡一個安穩(wěn)覺，因為很多破舊土屋又在狂風暴雨中“咬牙掙扎”。

“快來快來，山洪把護坡沖散了，有個電線桿要倒了。”村主任劉長務(wù)在村子里一腳深一腳淺地行進，發(fā)現(xiàn)險情趕緊喊人，“以前都是我和書記兩個人一起。今年9月15日中秋節(jié)那天，為了抗擊‘莫蘭蒂’臺風、確保大家的生命財產(chǎn)安全，他在排查隱患時不幸被急流吞沒了……”

劉長務(wù)所說的書記是莊里村黨支部書記周炳耀（見圖，資料照片），終年45歲。得知噩耗后，全村人扼腕嘆息，外出務(wù)工的村民專程回來吊唁。9月19日，古田縣殯儀館，花圈排滿了三面墻，劉長務(wù)記得，當天去悼念的村民坐滿了3輛公交車、13輛小轎車。當?shù)吭~念及“為了村民因公犧牲”時，村民們哭成一片。

傷心——

疏通橋洞時，他被湍急洪水中的竹竿頂入水中，瞬間被吞噬

“瞧，這就是周書記落水遇難的地方。”村民周傳義指著家門口的一個石板橋涵洞說。莊里村坐落于半山腰上，多條山澗溪水匯聚成河。“整個水系就像一個大漏斗，涵洞就是漏斗的咀部，再加上河道彎窄、河底暗石多，這里水勢稍大就會特別湍急。”

9月15日凌晨，臺風“莫蘭蒂”登陸福建，從14日20時到15日7時，卓洋鄉(xiāng)累計降水量達127毫米。15日凌晨3點多，周炳耀和村支委張華忠在村里仔細排查隱患，挨家挨戶叮囑注意安全，兩人相約于6時再次巡查。

“早上5時50分，我打電話約炳耀，得知他早已起床出門了。”張華忠回憶，“那時狂風裹挾著暴雨，打得人眼睛生疼。我和村主任找到書記時，山上的、路邊的不少菇棚損壞了，竹子、菇筒等堆積物散落下來，把涵洞堵住了。”

水流受阻，河水暴漲，沒過橋面，涌入周傳義的土屋里。雖然離事發(fā)已過去一段時間了，但記者仍能清晰地看到墻上的水痕有1米多高。“我家土屋還是父親年輕時修建的，已經(jīng)50多年了。山洪從后門涌入，家里的鍋碗瓢盆都漂起來了。如果沒有書記，整個房子可能就保不住了。像這么大的山洪，我印象里還是幾十年前發(fā)生過。”周傳義說。張華忠也說，當時如果山洪繼續(xù)上漲，周邊的房屋和村民就危險了，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

危急關(guān)頭，周炳耀果斷踏上石板橋，雙手緊緊抓著堵塞在橋洞的竹竿一頭，使勁拖拽。一根、兩根、三根……拔出第四根時，橋洞終于疏通。此前積壓過多的洪水狠狠沖下來，還沒來得及松手的周書記被竹竿頂了一下身體，掉落水中，眨眼間被吞噬。一個小時后，周炳耀的遺體才在距離莊里村5公里外的樹兜村被找到。

貼心——

一樁樁，一件件，村里人記著他的好

“周書記平時就是責任心極強的人，他那天就是因為對村民安危的不放心。”劉長務(wù)帶著記者繞過石板橋，沿著河水往下游走，沒一會兒就到了周炳耀家。

周炳耀的家是一棟非常普通的二層小樓，這還是他大哥幾年前修建的，后來半送半賣地轉(zhuǎn)給了他，門口停放著一輛“比亞迪”二手小汽車。村民們都說這是全村的公交車、急救車。去年，張巧明剛4個月大的女兒突發(fā)肺炎，往縣城醫(yī)院跑了七八趟。“每次書記都隨叫隨到，夜里兩三點找他，也是立即趕到。我們過意不去，硬塞一點錢，可他就是不要，還反過來幫助我們墊付醫(yī)藥費。”張巧明說。

村民周炳增也回憶道，有一年正值農(nóng)忙，他請了隔壁樹兜村的7名村民到家里“打短工”。傍晚雨下個沒完沒了，這七位怎么也坐不住，吵著要早點回家。忐忑之中，周炳增還是撥通了周炳耀的手機，畢竟是個“不情之請”。沒幾分鐘，車就來了。送一趟，再送一趟，周炳耀毫無怨言。

據(jù)說，周炳耀很少能在家吃一頓完整的飯，經(jīng)常都是在吃到一半時，被來求助的鄉(xiāng)親叫走。村民習慣喊他“耀仔”，進來第一句話常是“耀仔有空嗎”，即便在忙，他也會先回答“有空”。對此，周家人似乎也從不介意他離席而去，只會默契地將他的碗筷和剩飯留在桌上等他回來，因為在家人眼里，村莊更像是周炳耀的家。“去年冬天村里遭遇特大寒潮，水管水表大多凍裂了，周炳耀懂得水電工技術(shù)，花了整整一天時間，挨家挨戶地檢查、維修。”一位鄰居說。

村民的事大多是瑣事小事，莊里村的交通之前不是很通暢，村民去鄉(xiāng)里交電費有些麻煩，大家就把電卡送到他家；外出務(wù)工人員多，到了交社保的時間，或者家里老人有什么困難，大家就給他打電話。對于這些，周炳耀從不嫌麻煩，都會抽出時間到鄉(xiāng)里代辦。“前兩天我家又沒電了，自己跑了一趟鄉(xiāng)里，讓我又想起周書記。”張巧明哭了。

一樁樁，一件件，村里人惦記著他的好。“我是看著他長大的，平時見人都是帶著微笑，從沒見他紅過臉。他父親當了一輩子村干部，對他影響也很大。無論誰家有急事難事，他都第一時間上門幫忙。”周傳義說。正因如此，2009年周炳耀被推選為村支書，并且一直干到現(xiàn)在。

公心——

他對村子發(fā)展有思路，大伙信得過他，愿意跟著他干

沿著河往上游走便是村委會，這里以前是一所小學，墻面已略顯陳舊，屋內(nèi)也沒什么辦公家具。再放眼全村124戶414人，之前多以種植水稻為生，基本是靠天吃飯，收入極其微薄；村里也沒有集體經(jīng)濟，拿不出錢。在周炳耀每天辦公的地方，村干部們再次聚在一起，你一言我一語，訴說著周書記的擔當和付出。

由于早年在外務(wù)工，對食用菌的市場行情還算了解，再加上自家種植經(jīng)營的效益還不錯，當選村支書后，周炳耀就決定把推廣食用菌種植作為“弱鳥先飛”的第一步。

“剛開始，很多村民擔心有風險，幾萬塊的投入畢竟是一筆大數(shù)目。周書記耐心解釋、反復鼓勵，還幫著籌措資金、手把手傳授種植技術(shù)。”劉長務(wù)回憶，“村民劉長鐘做生意經(jīng)營不善導致家境困難，他主動上門了解情況，拿出3萬元錢給他當啟動資金，并幫他建起菇棚。現(xiàn)在這戶人家在寧德市區(qū)都買上大房子了。”

“今年的水稻又遭殃了，被臺風全毀了，幸好家里有兩萬個菇筒還能掙些錢。”看到記者，一個村民主動打招呼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，山坡上菇棚連片，如今全村已有近80戶參與種植。

村干部們都說，周炳耀對村子的發(fā)展很有思路，一步一個腳印，執(zhí)行力也特別強。“全村每年種植各種菇類60萬袋，但村內(nèi)公路是3.5米寬的機耕路，大貨車進不來，影響商家來收購，所以修路又成了書記的一塊心病。”劉長務(wù)說。

一邊是修路要花幾十萬元，錢從哪里來？另一邊，要致富先修路，不能等！周炳耀以“一事一議”的名義給鄉(xiāng)里打報告，爭取了一筆錢。他又到古田城關(guān)跑經(jīng)費，只要跟修路有關(guān)的部門，一個個拜訪，能要多少是多少。半年過去了，缺口還很大，周炳耀主動墊付了3萬塊錢。經(jīng)過不懈努力，2015年8月，4.5米寬的道路硬化工程終于開工了。

“周書記是村兩委里最窮的一個，也是最慷慨的一個，他總是跟我說‘做人做義氣，跟錢沒關(guān)系’。去年村里老人提意見，希望村里修一個老年活動中心。周書記聽到耳里、急在心里，把攢下來準備給兒子舉辦婚禮用的3萬元墊進去了，幫助村里買了一棟閑置房子并改造成老年活動中心，至今這筆錢還欠著。”劉長務(wù)說，“可是前兩天信用社的信貸員來，我們這才知道，他家反而還欠著6萬元的貸款呢。”

“我們都信得過他，愿意跟他干，彼此是兄弟姐妹。基層工作再難，想想周書記就不覺得苦和累了。”村支委黃玉清滿含淚水。據(jù)了解，擔任村支書7年多時間，周炳耀想盡各種辦法，帶領(lǐng)村民硬化了6條水泥路面、建設(shè)了3條機耕路等，村民人均年收入也由2009年的3480元上升到去年的12860元，原先臟亂差的破舊小山村有了新面貌。

信心——

努力接好班，要像他那樣心里裝著全村人

采訪期間，雨一直下，淋濕了路面，也模糊了雙眼。幾個老人靜靜地坐在老年活動中心門口，像是在等著自己的“兒子”“女婿”回來。

“事發(fā)后，我一時沒了主心骨，不知道該咋辦了。”劉長務(wù)說，“自打去年書記連任以來，他就經(jīng)常和我談心，希望我接班，可我心里始終沒底……不管將來怎樣，我都要把這些年從他身上學到的優(yōu)秀品質(zhì)發(fā)揚好，心里總要裝著全村人。”

如今，臺風又來了，周炳耀卻不在了，可劉長務(wù)、張華忠等人頂上來了，他們一如既往地冒著風雨巡邏檢查，努力確保村民安全。夜幕降臨，記者在村委會的門前廣場看到十五六個路燈架，聽說這是周炳耀前段時間買來準備安裝的，如今點亮村莊的事業(yè)只能留給后來人了。